“秋風蕭瑟天氣涼,草木搖落露為霜”。
故鄉,大抵是入秋了吧。
初秋的夜里,沒有深秋那樣蕭瑟,故鄉早沒了夏日那樣響亮的蟬鳴,樹葉兒也漸漸染成了夕陽的顏色,飄飄灑灑地,沒了蹤跡。霜風漸緊,只有殘余的一點日光還停留在掌心,未曾消釋。這是三月留下的櫻花釀,嘬一口也是暖的。櫻花的三月,三月的櫻花,也不知三月是櫻花的,還是櫻花是三月的。不過,三月是我降生的季節,卻不是我的季節,我的季節還等在九月。我的妹妹生在七月,在三月等待,一如那盛開又凋零、凋零了還能重開的櫻花,一開就能把整個春天留住。
好些年沒見過櫻花了。
故鄉很少有櫻花,我求學的成都的櫻花卻尤其地多。
故鄉的天是深藍色的。夏日的夜里,銀河中總會灑落一把小孩子的幻想,縱然轉眼間已是成年,卻還是想著向黑夜要一把天上散落的星星,把它串成項鏈,掛在脖子上。若是偶然間聽見爸爸說晚上有流星雨,我和妹妹便整夜都難以入睡了。夜晚,便會夢見流星在眼前飛馳,想著這或許是仙女落下的眼淚吧。有圓月的夜晚便沒有星星,這是我們從小就在書本上學到的知識。可我們較真的性格告訴我們,東邊有圓月,西邊的天空上依舊有掛在夢里的星星。
夜晚喜歡推開窗,在星空下徜徉。我問妹妹:“你喜歡什么花呀?”她說:“嗯……我想想,我喜歡曇花、月季,喜歡田地里開成一片的波斯菊,但我還是最喜歡櫻花。”“櫻花?你都沒看見過,怎么知道櫻花好看?”“我就是喜歡嘛。”
上了初中,我們便匆匆分別了,我在成都上學,而她還在這片天空下等著我回去,陪她一同看星星。每年的三月,小區里到處都開著櫻花,像極了一場粉紅的夢,一層層的花瓣裹著花蕊,花蕊里點燃的是妹妹想看櫻花的愿望。那時的手機照相機像素不是很好,但我依然還是會拍下兩張,告訴妹妹,三月的櫻花又開了。她告訴我說:“等我努力考上成都的大學后,我們一起去看櫻花。”
小時候的故鄉,春天開的是迎春花。一到那個時節,我們總喜歡穿上那套一模一樣的牛仔衣。走在上學的路上,仔細地觀察著周圍的人,是不是都有羨慕的眼光,也希望有人能夸贊幾句。
“你們家可真幸福啊!生一對雙胞胎,長得乖巧又可愛!”
“哪里?我家就一個,高一點的是我家的,另一個是我妹妹家的,她讀書住在我家。”
“看不出來,看不出來,真像兩姐妹呢!”
每次聽到路人跟媽媽這樣談論,我們總是默契地相視而笑。
今年的三月,遠方的表妹發來一張照片,是她學校的櫻花開了。“年年歲歲花相似,歲歲年年人不同”,每年的櫻花開得都一樣,只是看花的人早已經不同了。當她努力考上大學的時候,我已經去了更遠的溫州,我們再次分隔兩地。暑假再次回來之時,故鄉的廣場上已經種上了櫻花,一樹繁茂的枝葉,一樹蔥蘢的蕭瑟,而我們早已經錯過了花期。
九月將逝,我們看花的約定卻越發地遙遙無期了。今日的黑夜還未曾降臨,可這陰郁的天空早已籠住了她的背影。天上的星星,早就在銀河邊上、流浪了許久。
不知不覺中,我忽然又背起了《詩經》里那句詩:“溯洄從之,道阻且長。溯游從之,宛在水中央。”